卡特琳娜•玛莉娜丽雕塑个展 “狗”

开幕2014年10月25日15:00
展期:25/10/2014 至 25/01/2015
策展人:莫妮卡 德玛黛
地点:莫空间

朱莉娅·马里内利(艺名卡特琳娜)1968年热那亚生人。从1982年起生活和工作在特伦托地区的Piazzo di Segonzano小镇。

与艺术家同行

与众不同者在与众不同时,

才会幸福常乐。

与众不同者在千篇一律时,

只能愁苦困顿。

 

——桑德·Sandro Penna

卡特琳娜(Caterina)和我走在通往塞贡扎诺(Segonzano)城堡的小径上,我们聊到了她最近做的一个梦,那个她后来在画布上再现的梦。在梦里,她一个人站在城堡前,身边有一副担架,上面躺着一个病人。她不晓得还是一个小姑娘的自己怎么会一个人在黑夜里来到这儿,和一个躺在担架上的病号一起。她不知所措,万分痛苦。她后来的画作完美地营造出了那种困惑和慌张,又充满无尽的诗意。一直以来,卡特琳娜深谙此道。

这幅画呈现了一个人处于那种境地的惊惶,但站在一片中世纪的废墟前仰望广袤星空的画面也不乏奇幻的美感,就好像将一场悲剧楔入了残破古建筑与浩瀚宇宙所烘托出的和谐氛围中。

这是我们第一次如此敞开心扉地交流,而且是在摄像机前——有人正在跟拍一部记录她艺术生涯的电影。

卡特琳娜说,参与非盈利机构白星协会的紧急救援志愿行动对她意义非凡。她最近找到了新的兴趣——担架。她不厌其详地讲述不同种类担架的特点,还给我解释脊柱板和铲式担架车的工作原理。她不时笑出声来,戏谑地唱“啊,多美的担架!”,有时还亲昵地唤我“亲爱的担架”、“小担架”。过了一会,我们开始一声不吭地继续往前走。前面的山坡有些陡,我俩爬得气喘吁吁,都没有余力说话。我喘得还更厉害一些,毕竟我不像她那样经常爬山。

没了之前的兴奋劲儿,卡特琳娜开始平和地跟我讲她的童年往事。她出生在热那亚,在当地一家弃儿收养所度过了童年。尽管这段记忆不堪回首,她却不忘赞美热那亚美丽的建筑。最近,在佩尔吉内举行的艺术节[1]上,她的一幅作品在一家曾用作精神病院的建筑的厨房区展出。在那里,她看到了童年记忆中的拱形玻璃窗。

巨大的玻璃窗,拱形的外观,还有窗外无垠的天地,一情一景都令她深为触动。就连空气中的味道,都勾起了童年的记忆,尽管这片土地她从未爱过。

聊着聊着,我们就走进了城堡,卡塔琳娜的以担架品牌命名的牛头犬费德诺(Ferno)在前面为我们开路。

卡塔琳娜透过城堡的弓箭射击缝注视着远处的山谷,眼神有些飘忽。当讲到养母丧生的经过时,她刻意避免了与我的目光接触。她谈到了痛苦、悔恨、还有呕吐。她说,小时候有一次和救济院的小伙伴们去扎塔(Zatta)山远足,很多人在车上呕吐不已,她吓坏了。但当她后来遭遇意外事故,也吐得厉害时才明白,呕吐根本就没什么不幸的,反而是一次暂时减轻痛苦的机会。她还讲到了紧急救援直升机如何前来救援她和妈妈。自此以后,只要有直升机远远飞来,她能比身边的人早先一步听到螺旋桨的声音。这次变故也促使她立志成为紧急救援志愿者。在家庭医生毛里西奥·维蒂亚(Maurizio Virdia)的帮助下,她通过了各项考试,实现了这个目标。

任何东西都能点燃卡塔琳娜的激情。久而久之,这种激情便变成了绝对的激情。只要她对某个话题感兴趣,她就会弄个清清楚楚,成为那个领域的专家。当旧的激情退去,新的刺激取而代之时,所有的经历都会留下一些痕迹。她书架上全套急救车和直升机模型就是一个例证。她像一个每天创作视觉自传的艺术家,这些物品只不过是她作品集的一个章节罢了,而她的家里似乎布满了这些作品。

拍摄完城堡外景的长镜头以后,摄影师和导演随我们一起返回卡特琳娜的房子。还没走到庭院大门,我们便看到一扇门,门上挂着块牌子,画了只牛头犬。原来这是卡特琳娜的宠物博物馆,里面保存着她养过的很多动物的记忆。走进外面的大门,再穿过另一扇门,我们看到了她使用香料进行防腐处理的动物标本展览,里面陈列着几只她以前养过的心爱的宠物狗。经过处理的躯体不会腐烂,也不会消失,这样它们就能永远和她在一起了。卡特琳娜给我一一做了介绍,亲切地呼唤它们的名字。她说,其中的一只死于事故,还追忆了其它狗儿的历历往事。在介绍每只狗的时候,她都充满了深情。

她和狗儿们一起度过的日子好似凝固成永恒,而时间的流逝只是一场小小的意外,更像一种幻觉,而不是现实。

她的书架上摆着好几个动物骨架,有猫、狗、鸡、蝙蝠等。每一件作品都经过了精心的制作,美的让人叹为观止。卡特琳娜给我讲解骨架的构成,她在一只牛头㹴的颌骨里装了弹簧,这样就可以展示它噬咬时器官的工作原理。这些动物骨架被摆成了多种姿势,灵动十足。她介绍说,她获得了动物标本制作专业证书,精通香料防腐原理;身为解剖学专家,她兴高采烈地向我描述解剖学的魅力。一般陈放防腐动物标本的地方总是沉寂得可怕,而她的博物馆一点也不阴森。我觉得,在这里,她对动物的钟爱始终没有改变。在我们离开前,她还笑着示意我看一条用粘土制成的狗,这条狗正驾驶着特伦托-马莱线上的火车。这条火车线路曾经是卡特琳娜的一大兴趣,她以前经常坐这趟车去上声乐课。

这些机器让她深深着迷,她迫切想要深入了解它们的工作原理。于是,她与机车驾驶员成为了朋友,并得以进入驾驶厢。听惯了各种乐器的声音、火车与铁轨的撞击声,以及火车车厢里“回荡”的声响,卡特琳娜甚至还独创了火车音乐。她的灵感来自特伦托-马莱(Trento – Male’)线上火车的声音,创作了火车奏鸣曲,并负责演奏。

卡特琳娜小心翼翼地关上博物馆的门,然后关上外面的小门,径直向住处走去。门铃上是另一只狗的照片。跨过门槛后,各式各样不同狗的照片映入我们的眼帘。窗台上、地板上、石头地砖、以及周边围墙的狭孔里摆满了不同犬种的雕塑:一只瑞士猎犬、一只牛头㹴、一只牛头犬和两只杂种狗。

通向入口的走廊里,几张桌子随意摆放在一起,桌面上刻画着姿态不一的狗。

一进门便看见有嵌花的木箱后板上画了两只狗,连靠垫上也画有狗的图案。架子上、台阶上、家具后面、家具上遍布着用不同粘土制成的各种各样姿态的狗。

雕塑上刻画的情景有母狗产仔、以及狗儿打斗、玩耍、咆哮、排泄和呕吐的姿势。有蹲伏着的狗,在打滚、或者在驱赶昆虫。也有瘫痪了的狗、以及患有其它残疾的狗。有的狗摆出的造型则让人忍俊不禁。卡特琳娜也不吝才华,塑造了几个有些讽刺意味的狗的形象。她那高超的逗趣天赋非常符合媚俗(kitsch)的风格。

进门后,我们左转来到她的实验室。落入眼帘的是卡特琳娜的养父生前使用的一张老式木桌,是之前这座山谷里的一位工匠传下来的。卡特琳娜正是在这张桌子上创作木刻,还用香料为她的狗儿进行防腐处理。它们大部分都意外死亡,由熟人送过来的。她会先把尸体保存在一个大型冷柜里,等一切准备就绪后再做处理。墙上挂满了解剖型接骨板、撑开无皮尸体的接骨板、还有她的狗儿以及她感兴趣的其它事物的照片。桌上还有一盏漂亮的拉灯,这是她在放射科看到后自己仿制的。桌子四周,各类器械摆放得井井有条。卡特琳娜十分钟爱各种工作器械,在这方面的花费不少。

走出实验室,便看到了她的工作室:那是一片长方形的空间,顶部是筒形穹顶。工作室的设计全都由卡特琳娜亲自操刀,从深红色地板饰面,到砌墙,以及家具,甚至是水槽龙头后面的瓷砖,都出自她的一双巧手。

画架上有一幅未完成的作品,看不出图中描绘的是一个要变身为狗的人,还是一条要变成人形的狗。她经常画油画,也乐于尝试各种技法。卡特琳娜一直非常好学,对一切事物都充满了好奇心。她怀着极大的兴趣进行各种试验,也总能获得不错的结果。她在工作室进行雕塑创作,然后再到附近的小镇烧制。她不停地在工作室里走动,向我展示作品,给我介绍两句作品,然后突然消失。她会一个人在远处自言自语,接着又出现在我面前。她是个坐不住的人,一直在忙。

楼上厨房里,卡塔琳娜最亲爱的罗莎·阿·普拉特(Rosa a Prato)阿姨正在等着我们。

上楼时,我们在楼梯间看到了许多描绘事故现场和血腥场面的画作,以及狗咬人各种场景。可怕的狗怒气冲冲地张嘴咬向受伤的躯体,或者狗对救援人员发起攻击。平和的场面很少,印象中好像有一幅家庭照,或者有一张风景画。这些画作边上还有一些狗的照片,雕塑则放在了楼梯或家具上。俯瞰山谷的一间房间也是这样布置的。艺术家在家里的每一处地方都留下了创作痕迹:从形似脊椎板的咖啡桌、到画有獒犬、牛头犬和牛头㹴的靠垫,无不如此。雕像随处可见。墙壁上的图画则描绘着病人、医院和事故的场景。

卡塔琳娜和导演朱里奥(Giulio)走出工作室,来到阳台看风景,两人抽起了雪茄。这是她的另一大嗜好,她喜欢和挚友鲁道夫•卡比戈(Rodolfo Carpigo)一同吞云吐雾。

我们在厨房终于见到了卡塔琳娜的阿姨安娜罗莎,她正在给我们准备午餐。她忙着手里的活,周围都是卡塔琳娜拍摄的与狗有关的照片和各种油画,还有她手工制作的其它物件。安娜罗莎阿姨用一把形似铲式担架车的汤匙支起叉子,从一只粘土制成的牛头狗张开的大嘴里取了些盐放在开水里,准备做意面。屋里东西很多,摆放得整洁有序。厨房的布置都是卡特琳娜弄的,橱柜的木门内侧有动物图像,水槽的两扇橱柜门上描画是黄色背景中黑色的动物轮廓。浴室门上两边各画着一只又高又瘦的狗。就连马桶刷也插在小狗造型的托架上。这里能看到一只獒犬,那里有一只牛头㹴,另一间卫生间则换了不同的犬种。坐浴盆盖、马桶盖、木质卫生纸架上都绘有狗的图像。

我们在吃饭前排队洗手,一起聊这些狗的造型。

就坐以后,我们开始享用午餐,罗莎阿姨跟我们讲了卡特琳娜的收养经历。当时卡特琳娜的养母碧安卡·玛利亚(Bianca Maria)住在热内亚,玛利亚的丈夫是电力工程公司安塞尔多(Ansaldo)的一名电力工程师,而玛利亚则在卡特琳娜住的收养所做义工。罗莎阿姨说,收养所的新任负责人睿智而有远见,改变了卡特琳娜的命运。负责人看到卡特琳娜无限的潜力,鼓励玛利亚和丈夫收养这个女孩。如果卡特琳娜继续呆在收养所,她那罕见的对事物的强烈感知、出众的才华和智慧可能就此埋没。

马瑞奈利(Marinelli)夫妇听取了负责人的建议,立刻收养了卡特琳娜。卡特琳娜很快成为俩人的掌上明珠。罗莎阿姨讲述了收养初期的种种艰辛。卡特琳娜行为古怪,异于常人。例如,卡特琳娜有时候会表现得像一条狗,或者不遵守任何社会规则,让养父母非常担心。不过,这对夫妇在各个方面都是非常优秀的父母,以现代教育方式为女儿提供了良好的环境,无私地帮助她成长。

他们很快就意识到,卡特琳娜不适合一般的学校教育。由于她超群的艺术天赋,夫妇俩决定不强求她学不喜欢的东西,尊重她的兴趣爱好,支持她施展艺术才华。卡特琳娜11岁时,就在热内亚展出了令人赞叹的作品。当地的一家报纸称她为“年轻的利加波尔(Ligabue-一位著名的20世纪意大利边缘艺术家)”。那时,她最青睐的主题就是狗和医学世界。直到现在,这两个主题仍是她乐此不疲的兴趣和追求。后来,她又对雕塑产生了兴趣,并(不定期)去特伦托的一所美术学校参加“窗口”(La Finestra)的创立者和负责人马鲁·德·卡里(Mauro De Carli)的课程。玛利亚夫妇还让她学习绘画和音乐。等卡特琳娜学会了一些基本知识,她便独立地进行原创性尝试,不会循规蹈矩,这也是她多年来一贯的作风。我们在交流时,卡特琳娜一直认真地听,时不时地点头或大笑。她会离开一小会,再回来与我们说会话。她快走近你时,会开玩笑似的把手放在你的手臂上,就像狗习惯性地把爪子搭在人身上一样。她会闻闻你,唱几句;她的观点很尖锐,很有见地。她一直保持着适度的警觉,知道什么时候该收手。她亲切体贴,也不受任何教条约束。

饭后,卡特琳娜邀请我们去参观她晚上休息的地方,我们便都上了楼。墙上挂满了以狗为主题的画作,楼梯上也摆放了一些狗的雕塑,其中一些雕塑还上了彩。

整层楼所有的房间里都摆放着各种各样木质、纸质和粘土制成的雕塑。在地板上,在许多狗的雕塑中间,我们看到一座实物大小的雕塑,那是一个被撞伤的人:他身上多处骨折,铅灰的脸上充满恐惧,嘴巴大张,不停地尖叫。

与此相反,卡特琳娜的卧室像变过戏法一般,显得空旷了许多。

屋里几乎没有一件物品是卡特琳娜创作的,基本都是毛绒玩具。这里好似小女孩的房间:空间宽敞,布置精美,甚至有些浪漫气息,只有一个巨大的小牛股骨有些特殊,那是她用来保持大门敞开的门挡。

我参观着各个房间,一直在与罗莎阿姨聊天。罗莎阿姨对卡特琳娜百分百支持,既尊重她的独立个性,也对她做事认真低调的风格十分认可。罗莎阿姨了解真正的艺术家需要的是什么,也懂得尊重艺术家的性情。

卡特琳娜总是说,她为自己能有这样好的养父母感到幸运。虽然她也不知道如果和生父生母一起生活会怎样,但她确信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多彩。她对养父母既充满感激,又十分敬佩,把自己今日所取得的成就归功于他们。她也坦承,她只有在获得了独立的空间,自己照顾自己时,才真正充分的自由。当这些房间都归了她之后,她便把不喜欢的东西都扔掉,按照自己的喜好重新布置。她想做的事很简单:自由来去,不需要解释、说服任何人或证明任何东西。此外,她很清楚,她能有今天的自主独立,都归功于她的父母、以及他们生前给予的无私支持。

这座房子既是她的家,也是她的工作室和一座博物馆,我们穿行其中,欣赏这位孜孜不倦、坚持不懈、自觉警醒和乐于分享的艺术家的成就。每一件东西都凝结了她的用心,值得我们带着敬意研究一番。这里没有任何一件作品以盈利为目的,也没有一件作品是受委托而创作。卡特琳娜随性而为,爱其所作,因爱而作。

她说,她喜欢在太阳还没有升起的时候出门去参加斯黛拉·比安卡协会的志愿援救行动。她觉得,夜晚走在雪地里是那样的美妙。在她看来,大部分人是不懂得欣赏色调的。夜晚不是固有印象中的黑色,而是蓝色和紫色,是地平线的某些点上的淡蓝色。星光晕染的黄色也掺杂其中,层层叠叠。她还谈起了志愿援救行动。红色警报一响,整个人便一个激灵,精神抖擞起来,因为那意味着重大的伤亡和生命危急的事故。她说,在那样的时刻,她觉得自己像个神,因为她熟悉每一个内脏器官的构成、身体的结构和工作原理,她知道自己能为这样的美、为这种叫做生物的有机组合的完整个体尽一份力量。她深深地爱着这些“部件”,一点儿也不感到害怕,也不像一般人那样看到流血就认为是不祥的威胁,或者感到厌恶并避之不及。

卡特琳娜与我们又交谈一会儿,接着沉默半响,微笑一下,嗅嗅空气,有时笑得很畅快。她会弯下腰良久地注视某样东西,然后唱起歌来。卡特琳娜一直是这么的自由自在。

她的家门始终对别人敞开,也从不紧闭心扉。和她说话时,我突然意识到她从未拒绝我的建议。我们为她做了展览;我曾建议她为弗兰卡·马丁尼(Franca Martini)中心的神经病患者开设工作坊,教行动不便的人制作粘土雕塑。在工作坊里,她能兴之所至地尝试各种富有表现力的媒介。她加入了木刻创作的康复小组和制作马赛克镶嵌板的小组,也曾走入托儿所的孩子和小学生中间。她还曾陪伴身患残疾的病人出游旅行。她自己喜欢旅游,也乐意向他们提供一些帮助。而在关于她的这部电影中,卡特琳娜毫不忸怩地尽情表现自我。她曾接受邀请,参加了一次艺术活动,带领200名精神病医生一同用粘土捏制小狗雕塑。她待人和善、讨人喜爱,做事倾心投入,把每一个人都当成老师,也善于从每一件事情中学习。她是个真正无拘无束的人,拥有独特的理解和感知能力,善于利用各种材料和技法进行创作。

此刻,她在唱片机上播放蒙特威尔第(Monteverdi)的唱片。钟爱古典音乐的她有时会弹奏管风琴。她也喜欢不那么高雅的音乐,尤其爱听锤击或催眠的节奏。在我看来,她喜欢各种的艺术形式。最近,她在学习用木头做雕塑,那些圆凿、雕工和刨具都令她着迷。去年一整年,她通过折报纸在创作超现实的狗雕塑。她还和年轻艺术家和教师飞利浦·班皮(Filippo Bampi)合作,在佩尔吉内教小学生用同一手法创作巨型恐龙。

我们在思考和讨论这一切的同时,还谈到了她最近由塞贡扎诺市主办的展览。我坚持要求她不要出售那些最好的雕塑作品,这样,在以后的展览中还能展出。她一如往常地对我保证,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卖掉这些作品。但我知道,也许我这是在勉为其难地要求她遵守无法兑现的承诺。可能她碰巧需要购置一件昂贵的工具,如果卖掉某个我让她保存的雕塑,就刚好可以买得起这件东西。卡特琳娜非常固执,丝毫不肯妥协,为了达成目的,可能还会撒谎,尽管她知道谎话很快就会被揭穿。一旦被逮个正着,她会笑着找借口,说有时候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难免要撒一两个小谎。有时候,她还会打趣似地笑着强调,真心爱她的人怎么样都会原谅她。我们继续着谈话,她注意到周围墙壁狭孔上蹲伏的牛头㹴前爪有些脱落。抬头看看新建的屋顶,她才想起来整修开始时忘记把雕塑移开了,可能有块砖不小心掉下来砸到了雕塑。一只脚爪掉进了离台面1.5米的草丛里,她不知道如何把它捡回来。突然她转念一想,重新做一只爪子才是最快速有效的解决办法。可能还可以添加一些黑泥,说不定会产生让人眼前一亮的视觉效果。我随她一起走进工作室,看着她专业迅速地操弄起粘土来。她快速精确的雕刻技艺一直让我惊叹。她熟悉形体的构成,科学知识丰富,拥有很强的动手能力。

有一段时间,她说话时会用阳性的变格,觉得自己更能理解男人,也更喜欢男性的身形。她欣赏女性身体的曲线,但从艺术上她不大感兴趣。她指着刚完成的狗爪,提到了用救护车送一位病人到帕多瓦(Padova)的经历。她拿出写生簿(她总是随身携带笔记本和铅笔),给我看当时画的素描。她的绘画技艺十分高超,用画笔记录各种东西。她给援救时遇到的不少人画像,另外本子里还有几条狗的素描。这些作品中有虚构的场景,半虚构半真实的场景,还有救援现场。那些未用铅笔描绘的场景则被她用一台小型数码摄像机记录了下来。她的视角深刻而独特,不会流于浅表。如果能在主题选择和画面布局上下点功夫,她也一定会是一名优秀的摄影师。

夜幕降临,我和摄制组的人准备回小镇。我看了看卡特琳娜,她满脸幸福的样子。认识她这么久,我们合作了不知多少回,但每次来她的家/工作室,我还是对她充满好奇。她是个当之无愧的艺术家。对她所取得的成就,我不吝赞美:“卡特琳娜,你是个真正伟大的艺术家。”她用拳头在我肩膀上狠狠地打一下,尴尬地笑着说:“噢,妲妮菈(Daniela),你总是夸大其词!”

妲妮菈•露丝(Daniela Rosi)

翻译: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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